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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节（第2页）

“怎么不去宗苏那儿买糖吃？余云去买糖，她尽拿广州的好糖卖给余云。”

广州的果糖在工地上是稀罕物。矫楠不想去赚这个便宜：

“我不喜huan吃糖。”

“那去玩玩也好嘛，宗苏那里东西不少。”

“我不敢去…”矫楠自己也不晓得怎么会把这句心里话吐出来的。

“不敢？”郁強睁大一对眼睛“你连‘黑鳗鱼’都敢打，去小卖部就不敢了？算了吧，我知道，你心中有鬼。”

“我有什么鬼？”

“我问你，抓‘黑鳗鱼’那天，你为啥只对我们说是自己的事，只字不提宗苏？”

矫楠无言以对。郁強的话是有道理的，要他和杨文河帮忙去对付“黑鳗鱼”的时候，矫楠没提到宗苏，他知道这两个人同宗苏的关系都僵，怕说了实话他俩不去。事情过去之后，他们俩从没给矫楠点穿过这件事，但矫楠心头清楚，他们不会看不出眉目，看不出內中的蹊跷。只是他们不问，他也不想说罢了。在他的心灵深处，他又何曾不晓得宗苏就在近在咫尺的马哨街上呢，他又何曾不想去这条少数民族聚居的街上走一走，瞅她几眼呢！只因为他怕宗苏会认为他是去要求感恩的，只因为他怕她看透他的心事，再被她瞧不起，他才不去。中学时代给她写信惹出烦事儿的yin影，还笼罩在他的心头，还刻骨铭心般地痛着他的自尊心。

从这个意义上来讲，他格外地羡慕郁強和余云之间的爱情。郁強家是声名赫赫的资本家时，余云同他很好，且把老师和家长的威胁恫吓置之度外；“文”开始，郁強家被抄了，他那个趾气扬、盛气凌人的妈妈被里专政队bi着去通yin沟、扫堂，家中一贫如洗时，余云还是执著地爱着郁強，同他一起双双来山乡揷队落户。她是独养儿，亲边无人照顾，照政策是可以分在海上的；即便她有在读书期间恋爱的“把柄”给人抓在手里，还是可以分在“市农”的，在海上市郊的农场里，有工资收，一两个月就可以回一趟家，讲到天边去也比揷队落户好，但是她跑到贵州山乡揷队来了。唯一的原因就是郁強是“外农”郁強的命运是揷队，她愿意跟着他来。来了之后，她吃了多少苦啊，和山乡妇一道劳动不说，单是为郁強，她都添了好些累赘事。郁強是资本家的“小开”从小过惯了少爷生活，烧火、煮饭、洗、feng补，啥事儿都不会。而这一切，余云全给他包了下来，并且影响了他，使他渐渐动手学会了洗手绢、洗袜子、洗內內ku。

瞅着他俩双双走出走进，望着他俩一路去爬山采花，下河游泳，端着盆去洗裳，矫楠总有一种酸滋滋带点儿妒忌的羡慕心理。他和宗苏为啥总不能谐和地相处相恋呢？

是的，有时候他觉得他们现在离得很近很近；而有时候，他总觉得他们之间隔得很远很远，还有很大一段距离。不错，他替她垫过车票钱，他在“黑鳗鱼”胁迫她的危急关头，救过她的难。但他不认为这便能赢得爱情。如果因为做了这些事而趁机要求报答，要求她以情相许，矫楠会感到自己太卑鄙。在他的心目中，恋爱该有如醉似梦一般的情，该在宏大无比的天地之间有充分的信赖、倾慕和奉献。而他和宗苏之间呢，缺乏的恰恰就是这个。

要不是那次扛预制块伤了腿，矫楠简直不知道他怎样同宗苏打破这僵持的局面。

那是初上铁路工地时的事。

通建桥工地的便道还没修好，而为建桥挖开的基坑四壁出现了裂feng，必须及时在四壁砌起预制块护墙，才能防止基坑出现塌方事故。

预制块远在八里地之外的引路线堆场上。矫楠他们被菗出来，去赶运泥浇铸的预制块。连长下了命令，每人每天跑两回，完成两块的任务。

泥预制块每块七十五公斤重，一个人不论是扛、是抬，矫楠都拿不动。他只好同郁強搭伙，两人抬一块。抬着一块走出三五十步，回过头来再抬第二块，边抬边歇，半天倒也能完成每人一块的运送任务。

几天过去了，他们配合得相当协调。可那天郁強然出了个新点子，说是发现了一条近路，只要爬个一里多地的坡，到了山巅上，就能把预制块顺着斜坡往下滚，省时又省力。他还拍着xiong脯道，这是他同余云谈情说爱逛山路时走过的道，绝不会错。

矫楠信了他的话。

事实也确像他说的一样，费尽力气把两块预制块抬上山巅，只要顺着山巅滚落到山脚，离桥梁工地也就只有一里多地的平路了。

两人讲好，矫楠先下到山脚，去看好滚落下的预制块；郁強在山巅上，搬动预制块往下滚。

第一块沉重的预制块滚下了山坡，一只角深深地揷进稀松的泥地之中。矫楠跑了过去，俯想把预制块摇松之后推出来。

正在他劲使儿的时候，第二块预制块滚落下来了，矫楠还没清是怎么回事，预制块的一只角撞了他的腿肚子，他只觉得一阵剧痛，哀叫了一声，不由己地倒在地上。

郁強兴冲冲地从山路上跑下来，看到跌坐在地的矫楠脚下一大摊鲜，吓得那张英俊的脸顿时变了。

他顾不得两大块预制块了，背起脸发的矫楠就跑。跑出一截路，矫楠才察觉，他走的不是去营部卫生所的路，而是在往马哨街跑。

“马哨街上有医务室吗？”他忍着疼痛问。

“先去宗苏那儿包扎一下，止住。”郁強背着矫楠这么个沉甸甸的汉子“呼哧呼哧”chuan着说。

“不！不去她那儿！”矫楠喊着。

郁強连头也不回：“算了吧！矫楠，别记恨宗苏了，她给余云讲过，你写给她的信，是她从她那儿搜去，jiao给‘死猫儿’的。”

自从“死猫儿”整了郁強和余云，在他俩的嘴里，从来没叫过他一声老师。

矫楠没话讲了。他同宗苏有过几次接触，她从没给他解释过。而他，更没有要求她作什么解释。可她解释了。

郁強把矫楠背进了宗苏的小卖部，让他坐在一条板凳上。

宗苏二话没说，就打开卫生箱，找出了消毒药、药棉、纱布，让他撩起ku管，半蹲着替他又是擦洗、又是包扎。

还好，只伤着，没撞碎骨头，没啥危险。但宗苏却给他包扎了一圈又一圈，最后，还把起先抹満迹的纱布包扎在最外头，顺手拿起一瓶红药，倒在纱布上。

“你…你这是啥？”矫楠惊异地问。

“你可以多休息几天。”她仰起脸来，坦率地望着他，眼里闪烁着带点儿调的光芒“你们连队的伙食多差啊！一天两顿饭，还没啥菜。‘上顿瓜，下顿瓜，发了工资跑回家。’这是不是那些小民工说的？”

呵，这些她全知道。矫楠定睛望着她，他不由得点了点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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